“在你醒过来的那天，我本来是要去参加一个表姐的婚礼的。她拒绝了一个一直给她送手工礼物和花的男人，嫁给了一个整天除了上班外没什么生活的人。因为她觉得那个男人太不踏实了，三十多岁还搞这些花哨东西，这种人没法一起过日子。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像我一样觉得难以理解，但在很多人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她只有三十，根本不应该是被当作不年轻的年龄，但就像是……他们全都在急着把自己活着的部分杀死，焊在凝固了的东西里面，然后在棺材里逼迫别人做出同样的选择。而且不会有人觉得荒唐，他们不知道生活在截然不同的文化里能有什么样的可能性，不知道战乱中的世界是什么样，从来没亲眼见过银河和森林、峡谷，但他们就是相信自己已经有足够的经验来判断什么样的选择对于生命来说才是最好的。”
“我就活在这些我没法理解的东西里，每天都想尖叫，又像死了一样发不出声。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东西，和现实之间其实都只有一层薄薄的纸。只要一个决定就可以去看这星球上最遥远的角落，只要一个回复就可以把一个人从孤独救进幸福，简单的一眼就能让人看见需要援助的角落。后来我弄懂那层纸到底有多坚不可摧了，看似一步之遥就能改变的东西其实触不可及。但是有时候……有的时候真的很像是薄薄的一层纸，跨一步就能看到世界的另一面，跨一步就能离开山一样重的压抑和突如其来的打击。”
“我只是想要体会一次戳破那层纸的感觉而已，哪怕一次也好。所以我才会做这些我做的事。”他说，冰冷的白雾在他的眼前散进虚无，“我愿意用死来做代价，只要我能证明生命是活的。”
瑶冰在他臂弯里没说话，也没动，沉默地望着前方的黑夜，读不出眼中的意义。很久之后，她才开口：
“你知道他们正在放的是什么歌吗？”
“这车上的？不知道，是法语歌？一个老人唱的。好熟悉，嗓子真低。”
“不过我知道。”她回答，淡然笑了一下，和刚才的笑不一样了，似乎稍纵即逝，却一直留在了那儿。
“你肯定听过很多我没听过的歌，我只听过一些……主流边缘的大牌什么的……”
“Iggy Pop，他晚年的一张专辑里，是首法国老香颂的翻唱。叫秋叶，Les Feuilles Mortes。”
“这样啊……诶，等一下，他不是那个老光着上半身唱歌的人吗？！朋克教父？我还以为他唱歌都是像在煽动革命。”
“你不懂。”她笑了一下，瞥了他一眼，“老流氓唱的情歌才是最深情的。”
“我不想回去了，不想回旅馆。”一会儿后瑶冰说。
“不想回去？”
“嗯，不想看着我的行李，不想走进又窄又喘不过气的过道。”
“那就别回去了。”夏雨顿了顿后回答，“我们就一直坐在这车上。”
“一直坐在车上？他们会准我们吗？”
“有什么不行的，这是夜间巴士。如果他们把我们赶下去，我们就换一辆，如果全都不行，我们就走路。”
“去哪儿？”
他耸耸肩：“哪儿都行，一直往前走，这是整个巴黎，总有能去的地方的。”
瑶冰没回答，夏雨能感觉到她在思考，但他不知道她到底想了多少。最后她点了点头，
是啊，总有能去的地方。
夏雨想着，想要把她彻底揽进怀里吻她，可终究难以迈出那一步。巴黎的巴士就这样在异域的繁星下默然向前，驶向一个没有方向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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